一狱璧城

网络阎王

小日常系列——念念不忘(逸真,HE,完结)

死亡,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?

它意味着什么呢?

除了悲伤之外,还有什么是它能带来的?

风凌霄在过往的十七年中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件事,或许真的是因为他年纪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大,也没有想象中的成熟,所以一旦这件事情发生,他就有些懵。

那天半夜里,他在睡梦中听到宫里沉重的大钟响了三下,声音虽不尖锐,但是震得他心脏跟着颤动。紧接着一群宫娥羽侍慌慌张张的冲进来,先跪了一地,不等他说话又全都站起来,又给他穿衣服,一边穿一边落泪,啜泣不止。

风凌霄问怎么回事儿?一个年级少长的宫娥说,回太子,太上皇宾天了。

这是风凌霄第一次接到死亡,就是这六个字,太上皇宾天了。

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赶去太和殿寝宫,未到门口就听见寝宫里一片啜泣痛哭的声音,一群人跪在黑夜中低着头哭泣,寝宫里面跪着他的父皇风寰,还有父后姬野。风凌霄赶紧进去,一撩衣袍,跟着双亲一起跪倒在地。

寝宫的床榻上躺着一头银丝的先皇风天逸,而他身旁坐着也是一头白发的后祖爷羽还真。

他悄悄抬起头,看见后祖爷常年累月不肯摘下来的机甲手套被扔在了一边,用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握着已经故去的先皇的手,摩挲着。

在风凌霄的记忆里,他的后祖爷羽还真一直是一个温柔的人,温柔的连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印记都是轻轻浅浅的,温柔的让风凌霄在他身上几乎忘记了他是一个老人。

然而他是一个老人,风凌霄发现,他真的老了,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。

风寰跪伏在地上好一会儿,半天才直起身子,死死的压着自己的声音,低沉的说:“父后……”

羽还真这方如梦初醒一般,佝偻的身子微微一颤,看着风天逸眨了眨眼,缓缓地叹出一口气,冲风寰挥了挥手道:“你去吧,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,礼数一样都不要少。”

风寰又往前跪着前行了几步,扶着羽还真的腿颤抖道:“父后……”

羽还真看着风天逸,淡淡的露出一个浅的好像雪里的梅花一样的笑,扭过脸摸了摸风寰的头,轻声说:“我没事,我和你父皇都这么大岁数了,心里都有数。”

其实风凌霄从刚进门开始,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,直到这会儿,听见后祖爷说话,他才发现异端。

奇怪,为什么寝宫里没什么人哭啊?

为什么后祖爷不哭呢?为什么父皇和父后都还没有外面的奴才们哭的厉害?

为什么我也没有哭呢?

我要不要哭?

我们一家人都这般冷血?

风凌霄想不要这么冷血,他觉得自己应该嚎啕大哭,至少要比外面的奴才们哭的声音大。他尝试着酝酿了一下感情,眼睛里却没有他预想到的眼泪,甚至连湿润都是勉强的,连内心满满的都是疑惑,基本上没给悲伤留下什么空隙。

风凌霄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,他跟太上皇和后祖爷十分的亲密,他本来应该伤心的无以伦比,为什么关键时刻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。

他身边武将出身的父后姬野倒是果断的很,悄悄擦了一下眼睛,拉着风凌霄站起身来,走到一边交给大宫娥,吩咐给他准备孝服等一切应用之物。又默默退出寝殿,找来宫内各司各处的总管,安排一应的事物准备。

风凌霄再见到后祖爷羽还真是在三天之后,太上皇入葬皇陵那天。

这个老人拄着龙头杖,身量依旧挺拔,一头雪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,身上穿着白蓝二色组成的孝服,站在一群人最前面,亲手为太上皇关上了皇陵的机关。

就在皇陵大门紧紧关闭的那一霎那,风凌霄突然意识到,从此以后,他再也看不到那个跟他一起玩儿,一起闹,一起被后祖爷温柔的斥责的太上皇了,突然眼眶红热,多日来一直不肯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滚落下来,接连不断,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。

他哭的声音很大,不过在周围一片哭嚎声中,还是被淹没的彻底。

可是羽还真还是没有哭,他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。

他握着手里的龙头杖,站在已经紧紧关闭的皇陵前。过了好久,他才伸出手,轻轻砸了一下皇陵坚不可摧的石壁,喃喃道:“混蛋。”

在那之后半个月,大家所有人的情绪又慢慢回到了正轨,除了律法规定的全国上下守孝三年之外,太上皇宾天的悲痛似乎又已经在大家心里渐渐消失了。

风凌霄觉得,这大概就是死亡,悲伤过去之后,这件事情,这个人,就算是彻底从你生活中消失,你的一切就都又恢复正常。

又过了几天,大雪时节又遇大雪,风寰不上早朝,和姬野二人在寝宫里说话。风凌霄照常找他们请安,请过安之后正要走,又被姬野叫住,道:“今天不要去上课了,去太和殿看看你太祖爷吧,陪他说说话什么的。”

风凌霄原地踟蹰片刻,问道:“说什么啊?”

姬野道:“随便说什么都行,只要别提起太上皇。”

可是提起太上皇又怎么样?后祖爷又不会伤心。

从太上皇去世到这会儿,风凌霄每天都会去给后祖爷请安,每天看到的后祖爷都是还像原来那样,脸上带着温柔的笑,甚至连一点流过泪的痕迹都没有。

风凌霄觉得心里别扭,不过父后的命令他不敢违抗,只能迎着大雪去了太和殿。到了太和殿内,听里面的宫娥回禀,说后祖爷大清早就去了后院,现在还没有回来。他又直奔后院,刚走到回廊处,就远远的看见后祖爷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,一头雪白的头发,蹲在雪地里在堆雪人。

风凌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感情,他觉得这一切太神奇了,后祖爷居然还有这个玩心。

他加快脚步来到院子里,看见不远处的石桌上还摆着三个点心,只不过点心一直没人动,上面已经落了一层雪,让他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。

蹲在地上的羽还真听见有人来,抬起头来看了一眼,又继续手里的动作,只是微微地笑道:“凌霄来了。”

风凌霄道:“是,见过后祖爷。”说完一起跟着蹲在地上。

这一蹲,风凌霄突然想起了些东西。

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,每到大雪时节下大雪的天气,太上皇和后祖爷都会带着他来后院堆雪人,三个皇室一起蹲在地上一捧一捧的堆,桌子上放着的准是后祖爷爱吃的三样点心,一个蜜果子,一个凉糕,一个桃花酥。

风凌霄看了看认真堆雪人的后祖爷,又看了看桌子上三盘落了雪的点心,心里猛然间像是被人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,莫大的悲痛像是海啸一般瞬间把他吞没。

直到这个时候,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,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消失了。他的痕迹还在,他承诺过的事情还在,他爱的人还在按照他的方式生活,可是这个人,已经不在了。

风凌霄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,眼泪不知所措的接连滚落,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羽还真堆雪人的手顿了一下,接着往雪人身上一捧一捧的堆雪,一直到这个白白胖胖的雪人完整的坐在那里。

羽还真甩了甩冻的通红的手,在身边宫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,脚下踉跄了几步,叹口气道:“这是第六十个了。”说完,他弯下身子,把风凌霄从地上拉起来,对着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。

那天之后,后祖爷羽还真生了一场大病,一整个冬天都没有治好,反倒是第二年晚春,树绿花开的时候,终于有了点精神,好歹能从床上下来走动了。

风凌霄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,他开始慢慢理解了当时羽还真的状态,也开始接受现在羽还真的状态。

他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陪这位温柔的老人,跟他一起说话。

直到有一天,后祖爷突然兴起,像个小孩儿一样,拉着他的手跟他说:“凌霄,你跟我来,我带你出宫,去个好地方。”

风凌霄点点头,让人偷偷通知了父皇,父皇没有阻拦,只是暗自安排了一群羽卫保护他们的安全。

羽还真拉着风凌霄,脚步一改之前的沉重,轻快的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,一路走出皇宫,来到一个离星辰阁不远的地方,那里有一颗很大的树,不远处还有一座房子,房子上的匾额写着“清风苑”。

羽还真拉着风凌霄,推开清风苑的大门,里面的陈设很简单,有桌椅床榻,床边还有一张很大的桌子,桌子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物件和工具,很干净,像是一只都有人住。

羽还真笑着拿起床头挂着的一副翅膀,道:“你爷爷风天逸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个疯子,想起什么就是什么,那个时候我跟他有仇,他就把我绑到这里来关着,给我这些我喜欢的东西,也不说要干什么。”

他手里拿着翅膀呼扇了两下,还能动。

他这一路跑的太急了,有些累,便扶着床慢慢坐下,手里拿着翅膀道:“你爷爷跟你和你爸爸不一样,他天生没有翼孔,但是又想飞,我这一辈子有一大半时间都在给他做翅膀。”他咳嗽了几下,眼前有点儿晕,头也有点儿沉。

他把手里的翅膀递给风凌霄,笑道:“我老了,跑了一会儿就累,我歇一下,你自己慢慢玩儿,什么时候玩儿够了就叫我,咱们一起回去。”

风凌霄慢慢接过翅膀,淡淡的笑笑,点点头。

羽还真就真的躺在了床上,闭上了眼睛。

这张床他睡过好长一段时间,很熟悉,一点儿都不会觉得不舒服。

甚至比在皇宫里睡得还舒服些。

他睡着睡着,突然听见有人叫他。

他慢慢睁开眼,看见风天逸站在他床边,看着他笑道:“睡这么死?你是有多累?”

羽还真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,看着他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自己,那是自己十六岁的模样。

合理,因为眼前的风天逸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。

风天逸把他从床上拉起来,道:“走啊。”

羽还真顺从的拉着他的手,从床上下来,问:“去哪儿啊?”

风天逸把羽还真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,道:“去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风天逸拉着羽还真来到门口,一把推开了房门。眼前突然出现的光芒闪的羽还真睁不开眼,好不容易等光芒散去,羽还真看到一个美丽的庭院,里面有雪飞霜,有易茯苓,有白庭君,还有向从灵他们。最先发现他的是雪飞霜,她手里还端着一盘蜜果子,笑着冲他招手,道:“还真快来!我刚做好的蜜果子,快来尝尝!”

风天逸在他身边慢慢叹口气道:“烦死人了,还是这帮家伙。”

羽还真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,扭头看向风天逸。

风天逸状似无奈道:“我该说什么呢?”

羽还真笑道:“什么都别说了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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